张晓倩

淮安书画院 江苏省淮安市223001

 

摘要：美国艺术家兼理论家黑尔在所著的《艺术与自然中的抽象》一书中认为：“艺术家有一种本能的几何意识”，这种意识是对复杂自然形的本能概括。这种“几何”的本能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被塞尚强调并突显出来。然而，塞尚作品中的“几何特征”只是归纳自然的形体特征，是在客观物象基础上的几何形（体）的意识倾向。也就是这一点可贵的意识成了20世纪西方现代艺术发展的星星之火。

关键词：塞尚，几何，意识，端倪

 

美国学者萨拉·柯耐尔也在其所著的《西方美术风格演变史》中表述道：“塞尚曾说过，应当依照圆柱体、圆球体、圆锥体来处理自然，从他的这种表现自然的方式中，产生出了一股要把自然的形抽象成为几何图形的冲动。”

的确，继塞尚之后，毕加索、勃拉克、马列维奇等等，一大批现代艺术家的作品中，我们可以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他们风格多样的画面里呈现了共同的元素，即对几何形（体）的处理和运用。因此，塞尚画面里的几何特征的意识端倪为西方现代具有几何特征的诸多流派开启了智慧之门。

一、 强调物体基本形

由于印象派过多注重表现外光变化下而引起的色彩的变化，因此容易忽略物体的基本外形，尤其是画面的形式构成。塞尚正是针对此不足而有意识地从强调边缘轮廓线做起，归纳物体基本形——几何形，用以达到所刻画物体坚实而稳定的效果。也正是这一步，开启了他宝贵的几何特征图式的意识端倪。

这关键性的一步或许是从研究最简单的静物开始的。大大小小的苹果、梨等，

塞尚充分强调每个物体的基本形，并且根据画面结构需要，考虑主次安排。表现为用黑线或深褐色线条强调物体或整体或局部的边缘轮廓线，突出基本几何形特征。如作品《七个苹果》，七个苹果看似单调，塞尚经过非常小心地且非常坚定肯定每个苹果的圆形特征，以深色线加以勾勒，甚至还给处于前景中个别突出的苹果画上浓重的投影，使得它们个个具有强烈的球体特征，在画面中呈现出饶有趣味的节奏感。

塞尚归纳物体基本形的做法，也表现在他的人物画和风景画的题材当中。如人物画《垂发的塞尚夫人》，画面中，夫人的头部外轮廓被塞尚用富有变化的黑色线加以强调，同时突出了头部椭圆形的基本几何形特征。颈部也呈现出圆柱体的体积感，耳朵也只是强调了清晰的椭圆的外形，少了很多细节勾画。贡布里希在《艺术的故事》一书中说：“塞尚画的他妻子的奇妙肖像，表现出他一心注意简单的、轮廓分明的形状多么有助于画面给人平稳和沉静的感觉”。

塞尚的归纳物体基本形，有时还表现为有意识的拆分、组合物体于基本几何形。如作品《柜子前的容器、水果和桌布》，我们可以发现，作品中白色的台布被塞尚用或赭或褐的深色分解成多个不同形状的三角形，物体自身的质感在很大程度上被忽略了，对不定形台布也给与几何的形式理解。

可见，在塞尚意识里，物体的基本几何形是第一位的。而他通过强调物体的边缘轮廓线；通过对物体基本几何形的理解，来实现他的“自然中普桑式的画面”的理想。塞尚从印象派艺术里所看到的凌乱，在古典艺术里找到了解决的方法。以上可以看出，通过用深色线勾勒物体边缘轮廓线；用三角、圆、圆柱等几何形（体）去理解、组织画面里的部分物体；用色块、明暗等块面分割的手法，以表达塞尚的几何式构成思想。

二、  重视平面形式构成

塞尚重视平面基础上的形式构成，表现为不惜打破透视禁忌，从画面构成需要出发，对物体几何形加以理解和组织。

透视至文艺复兴以来，已发展得相当成熟，被传统艺术尤其是古典主义视为至尊宝典。有着一套严格的透视原理，如近大远小，近高远低等。然而我们却从塞尚的画面里发现了异常的“透视”现象。

如作品《高脚盘、玻璃酒杯和苹果》，套用透视原理，高脚盘的前半圆弧线应比后半圆弧线曲度大，而塞尚画面里的高脚盘的前半圆弧线几乎成了水平直线，后面的半圆弧度线弧度却很明显。再看画面中平行于观者的桌子，桌面上的苹果、高脚盘等静物根本不能安稳摆放，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向左下角滑落。再看白色的台布，置于桌外的部分不但没有因重力而自然下垂，反而象白色铁皮一样，倔强的和桌面平行着延伸出去。

几百年来，西方艺术家亦步亦趋的透视法则，在塞尚的画面里不再成为禁忌。当然这种勇敢地打破透视后的“变形”，在塞尚的画面里是很有意义的,即几何的形式构成，亦即知觉意义上的物体形。塞尚先制造了一个看似所有物体向左下方滑落的险局，后巧妙的用深色置于画面左上角，很好的平衡了画面，可谓险中求胜。至于何以要把高脚盘前面的弧线拉直，把前景左桌角放低，塞尚不是从模仿真实空间角度思考的，所有的物体包括被桌子所分成的前后空间，都不过是具有不同的形的特征而已，塞尚更多的是从形与形的结构关系考虑的。他更加重视的是二维基础上的形的位置的经营、布局，或者说，重视的是平面基础上的形式构成。至此，塞尚将传统艺术的三维透视空间大大缩短了，只要有助于画面形式构成，所谓的透视法则、空间概念皆可置于脑后，用“几何”这个具有概括、简化的形式特征的元素去把握复杂的自然物象。

我们再看这种现象在他的人物画作品中也常有之。如作品《穿红背心的少年》，观者只要比之正常人体比例，就能发现这位穿红背心少年的臂膀显然太长。这一看似明显的透视问题，其实正如15世纪波提切利所画的《维纳斯诞生》一画也有体现，人物脖子和左臂显然偏长，只不过波提切利的形体拉长是出于美的表现，而塞尚的有意识形体拉长更多是基于画面构成而考虑的。塞尚的主要注意力在于人物和背景、桌子等配景之间所形成的形式构成，表现的是它们之间的对比、统一、协调等。

因此，可以认为塞尚打破传统透视的做法，是有助于体现它的几何式构成思想的。

三、  突出画面秩序感

塞尚在体现他的几何式构成思想时，还表现为有意识地强调水平线和垂直线，这种特征在他的后期风景画中表现的最为明显。

《西方美术和美术家辞典》这样理解塞尚的水平线和垂直线作用：“这表示宽度的水平线是一种自然界的划分……,而与水平线交叉的垂直线会增加深度”。

如作品《从奥韦尔看圣维克多山》，我们从图中可以看到，画面前景景物更强调垂直上升的趋势，而前景与远景的山之间则用水平长直线加以区分，加之远景的圣维克多山的外形也用深色线加以勾勒，使得画面中各景物更显牢固和安定。因此，画面中对水平线和垂直线的强调，是出于表现画面里的秩序感的目的。

如果我们将其晚年的作品，如《近普洛文斯风光》等，与其具有几何特征的初期的风景画《普洛文斯的家》，他晚年更多关注画面的块面组织及画面本身的形式结构，而已经较少考虑各物体的具体物象特征了。可以发现，此时塞尚对形、形式已经具有了深刻理解，晚年作品里的客观对象的形已经退居到次要地位，而对画面里的形式更为注重。

塞尚从印象主义的一味描摹瞬间光色变化的窠臼中跳脱出来，在形式方面完成了：１、强调物体基本形；2、重视平面形式构成；3、突出画面秩序感，以上三方面充分说明了塞尚的探索画面结构的艺术历程。他用坚定的意志和毅力站到印象主义的对立面，从而使自己的艺术走向具有几何特征的坚定、静穆、和谐的世界。

美国著名艺术史家H·H 阿纳森是这样评价塞尚艺术的：“毋庸置疑，塞尚是二十世纪立体主义和抽象绘画之父，但是，即使在他生命之末，也从未有过任何想脱离客观现实的愿望。当他说起‘锥体、圆柱体和球体’的时候，也没有把这些几何形状当作最后的结果，也不想把风景或静物最后加以抽象。抽象对他是一个方法、一个中间站，在这里他剥去了他所看到的无关紧要的枝节问题，旨在重建作为独立绘画的自然景致。”与塞尚有过交往的画家西蒙·莱维也证明：“他往往从自然中汲取其形态，而不是从抽象的几何学中汲取其形态。”

所以，塞尚作品中的“几何特征”只是归纳自然的形体特征，是在客观物象基础上的几何形（体）的意识倾向。

然而，也正是在此意识的基础上，以毕加索、勃拉克为代表的激进的青年艺术家们才敢于将物象打碎，再用几何形（体）重新组织画面。也因此产生了一大批追随塞尚教义的追求“具有几何特征”风格的现代艺术家。